小白鞋

小時候人人都要有雙白球鞋。

它在哪兒都能買到，就連街角那間賣糖煙酒副食品的小店里也有，一雙雙反扣著套在一個卡其色的紙袋里，隔著玻璃你能看見它們和一堆黑色布鞋以及幾雙膠鞋一起摞在櫃台的頂里面。

我不記得一雙鞋多少錢，但我記得有個牌子叫回力。

那時候有一雙回力牌球鞋也是件蠻洋氣的事情。

可見品牌這種事在任何時候都有一定的分量。

讀小學三年級以前校服還沒有流行起來，但凡參加學校活動的時候，學生們的統一著裝就是小白鞋加運動服（我們這兒俗稱毛藍衫）。

關於統一著裝，老師的要求就是：白球鞋必須刷的——白白的！（不白要挨批。）

很多孩子一放學回家就著急忙慌的讓大人洗刷鞋子，我自己也動手刷過，在鞋面打上一層膩膩的肥皂，放在臉盆里用一點兒水給漚著，等浮灰和泥巴被浸軟了，就用板刷哢哧哢哧地反複刷，直到那一汪白得發藍的肥皂水變成了黑色，再反複用水衝洗，終於干淨。

球鞋好洗，卻不容易干，一大清早，孩子們嚷嚷著要穿鞋，大人就拿著半干的鞋子去廚房用煤氣爐烤，還要當心不能烤糊掉。

如果還沒干透，大人再給你鞋子里墊個鞋墊，塞幾張衛生紙，怕穿了潮濕的鞋子會生病，但小孩子不懂，一遝子紙頂在鞋子里擠腳，一到學校就給抽出來扔了，最後還是生生拿自己的腳給焐干。

有的學生既沒有干淨的小白鞋，也貪玩懶得刷，第二天就用粉筆自己在鞋子上塗上一遍，指望能瞞天過海糊弄過去，但那時的老師就像福爾摩斯一樣，一眼就能把你揪出來，欺騙老師？嗬嗬，罪加一等。

盡管標準化著裝的回憶讓人感慨，但小姑娘那種早期的，對個性的追求，在我們兒時的夏天就被充分展現出來了......

夏天，一雙白球鞋，一截棉紗襪子，媽媽給我做的淡綠色大波點的蓬蓬裙（隻是簡單的在腰部均勻的打上一圈皺褶），把一件藕荷色翻領短袖衫塞進裙子里面，那時的翻領都會滾上一道窄窄的花邊，花邊上還刺著一朵朵紅色的小花苞，有機玻璃的扣子是全身唯一的裝飾，一排五顆，現在看起來很別致。

當然，牛仔褲流行的那一年媽媽也毫不吝嗇叫人從廣州捎回來一條，大晚上我套在身上舍不得脫，滿腦子想著明天穿著去學校該搭配什麼鞋。

那時候我以為小白鞋這樣普通的東西是配不上牛仔褲的，我除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華美，並不能看得出它們本質的美好，而它們天作之合的道理也像我漸漸才會懂得的愛情，簡單，自在，可以互相依賴。

美媽發給我一張美美在紐約的近照。

照片里，美美穿著白衣黑裙，小白鞋小紅帽，立在紐約街頭開心大笑，時而邁步向前，黑色露水的眼睛模糊在畫面凝結的瞬間里。

在和她相似的年紀，我也曾穿著白球鞋，仿效小鹿純子的發型，努力把半截裙的腰往上卷進去幾道，好讓腿部露出更多空間，讓自己看起來修長。

而源自上個世紀的小白鞋曾經是我學生時代最標準化的一件道具，它甚至具有限制性符號的象征，以至於很多年我都忽略了它的美感。

本來我並不關心小白鞋還能流行多久這種事，它已經泛濫了。

但隻要別人提起“小白鞋”三個字，我心底就會有種很難解釋的感慨，好像突然有人跟我說：又能重新吃到馬頭牌小冰磚了！

那種滋味，又深又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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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來聊聊這兩年熱火朝天的小白鞋。

流行就是做做夢，發發呆，回憶一下過去，便形成了一個大圓圈，周而複始。

你可能一夜之間就被它裹挾，自覺不自覺成為追捧者，被動喜愛，盲目追求。

當然你也可以忽略潮流，不管你喜不喜歡，潮流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應付“流行”這件事，不跟風，有主見，先把自己的身型氣質特征琢磨透徹，那比讀一打時裝雜誌都管用。

今年有一款低幫貝殼頭球鞋十分經典，但如果你了解自己的優勢和不足，那麼你同樣會在看似最簡單的搭配問題上遇到麻煩。

是的，喜歡時尚你還必須學會動腦筋。

那天見一姑娘腳上穿著雙綠幫貝殼頭球鞋，她個子偏小，略帶中性，T恤配牛仔，最基本。

但毀就毀在她牛仔褲的穿法上，她把一條直筒牛仔褲褲腳挽了兩道吊在腳脖子上，球鞋上面隻露出幾寸腳踝，褲腳邊卻有15厘米那麼寬，朝上一截褲筒，一截屁股口袋，一條腿生生切成五段，每段距離都看起來緊張兮兮的，她的腳還大，白球鞋牢牢扒地，每一步都像在地上生根，整個人看著沉重，拖遝，她如果換條修身牛仔或穿半裙短褲效果都會好點兒。

我還見過一姑娘，也穿這雙貝殼頭球鞋。

姑娘雙腿粗壯，身體結實，但視覺上卻不違和。她搭配舒服的原因是選對了那條破洞拉毛的牛仔短褲，盡管是個小胖妹盡管身材普通，但短褲下面露出兩條白花花的腿還是有拉長身高的視覺效果，她上身微胖，尚在發育的胸脯像鸚鵡凸起的圓弧形的喙，她勝在青春，身上荷爾蒙氣味像奶油一樣淡淡彌漫著，活力，自信……

——同款鞋，差別卻很大。有人腳掌肥圓把貝殼頭撐得圓滾滾的，這樣倒不如換一雙頭部不帶設計感的簡單款式更好。

某品牌帆布高幫球鞋流行了十多年，我一雙也沒買過，因為高幫鞋是我身材比例上的死穴，它隻會讓我的腿變短，我選擇淺口、低幫、坡跟或內增高的球鞋，拉長身材比例是永恒法則，任何流行都不該突破這個原則。

白球鞋百搭，舒適，而且不分性別，潮流給予它更多配搭的模式和時髦感，也提供了更多展示的場合。

白球鞋的回歸不是意外，它和牛仔服飾一樣要一直流行下去的，隻是它們每次的回歸都體現出流行自身所具有的智慧，它用一種柔和的姿態讓更多人，尤其是女性放低身段，解放我們肉體所承受的負重和艱苦，然而它的風靡一時還不得不感謝男生們首次用球鞋搭配西裝這個概念。

時尚，有時基於一種靈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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